却说并土以西有一条南北绵延数千里的山脉,高耸如云,乃是并土最高的山脉。山脉在南部分成两支,其中一支山势蜿蜒如蛇,蛇首抬望西北,蛇尾则往东南一直延伸入海,世人不能全其貌,故各以其所在之地称呼。
在巨蛇山脉腰脊以东又有一片密集的山地,山地之中有两处东西并行的山脉,山脉之间形成一条宽约数里的狭长山谷,峡谷中有一城,距峡谷东面出口约数里,其城名曰雅西。
雅西本是山城,人口稀少,但近几个月来却有大量人口涌进。
原来帝国西南重地望月郡已经被敌人攻破,西部水路要塞悦水关也传来敌人入侵的讯息,悦水关身后是平原,无险可守,一旦陷落,整个帝国西部平原都将被战火波及,西部平原的人为了躲避战祸纷纷北上。
今日,一名少女骑着火红快马直接往城中驰去,少女虽年纪轻轻,却是面容绝美,她扎着单马尾,红发红眸,连一身裙裳亦是鲜艳如火。
火红骏马一声嘶叫,碗大的蹄儿冒着火气蹬蹬蹬的似在提醒一般,沿途众人亦不惊慌
,仿佛已经习惯似地远远便避开,在少女经过时反而热情欢呼道:
“集羽公主回来了!”
“欢迎公主!”
“公主好美!”
“集羽公主养的骏马也越来越漂亮啦!”
……
沿途留下一串银铃般的欢笑。
……
城主府内,谢端板着脸道:“集羽,你真是胡闹!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在大街之上纵马奔跑,你身为我女儿怎能明知故犯,你让其他人怎么看,我不责罚你,以后如何服众!”
集羽本是欢喜回家,结果刚踏进大门就被父亲抓到大厅训斥,她缩在母亲怀里撒娇不依,对父亲的话不理不睬。谢夫人心疼的看着女儿,一段时间不见她又消瘦了。
集羽蹭着母亲得意的朝父亲做了个鬼脸,谢端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谢夫人却是冷颜道:“谢端,集羽一路奔波,刚回来你就训斥她,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集羽虽然有些胡闹,但民众也喜欢集羽这样,你没听到他们的欢呼吗?”
怎么可能听得到,谢端讪道:“这样总是不好。”
谢夫人抽出手绢泣道:“集羽,我可怜的孩子,造的什么孽,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家里好好待着,吃好的穿好的,你却要跑到外面学什么艺,整日风吹雨打,人都瘦的只剩骨头了,以前明明胖嘟嘟的……现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要被你父亲责罚,他既然嫌弃你,干脆咱娘俩离开这里,好让负心人对他的手下有交代,呜呜……”
集羽闻言哀唤道:“母亲!”
谢端见状忙道:“谢夫人,我错啦,我不追究就是了。集羽,你快回去好好梳洗,一会我问你功课。”
“好嘞!”集羽从母亲怀里挣脱,哼着歌儿跑了出去,谢端忙过来轻搂着夫人逗她,让她破涕为笑。
*****
雅西城南有一座山,山势望之如翼展,故唤翼望山,山脚有一个叫瓦拉的湖,又因为像一只屈腿伸鼻的巨象,故当地人又称其象鼻湖。
湖边有一瓦拉村,乃是以湖为名,只是村里的人因其祖自山中而来,倒是称其为山村,又自称山人,以山为姓。
这日,几名年轻人正在湖边划船玩耍,忽然湖中间水波扩散,其中冒出一片鲜红,红色渐渐扩散,又从中浮出三具人体,人体朝下,只能从衣服依稀辨认是一男二女。
“山岳,你去看看!”一名年轻人朝其中最强壮的青年喊道。叫山岳的青年回道:“凭什么叫俺去!”
“因为你最大个!”
“对!”
……
众人七嘴八舌的同意道。
山岳拗不过,解了旁边的船,身子一跳稳稳的站了上去,接着又有两个好奇的要上来,山岳操起竹篙直接将他们扫下水,乐呵呵道:“刚才你们不肯自己去,现在又要赖上来,这船小,没那么多地给你们占!”
落在水里的两人怒骂,又惹来众人一阵嬉笑。
山岳对怒骂充耳不闻,手中竹篙一撑,船离岸而去直奔湖中心。
待山岳将三人带回岸边,众人纷纷围观,其中几个女孩子不由惊叫出声。
三人的胸口微微起伏,明明是从水中被捞出来却没有溺水的迹象,很显然落水之前便已经昏迷过去。
其中一女状态好些,并没有什么外伤,另外一男一女则衣服破损,露出洞穿的伤口,且皆在胸腹的要害之处,被水一泡呈现出瘆人的狰狞,若再不救治,恐怕便要死去。或者说他们这样都还没死已经是奇迹,尤其男子身上,细数下来恐怕有十多处,简直是被人拿着枪矛扎了个遍。
在山岳划船捞人的当会已经有人回村里通报,此时几个成年人匆忙过来二话不说的给他们做了紧急措施然后将他们直接送往神女处。
山村本来就小,救回三个人的消息不消几时便传遍了整个村子,山民们纷纷议论。
“神女大人的地方怎能允许外人进入?”
“听说是神女大人的神谕。”
“难道神女大人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三个人出现在那里?”
“三人是什么来历?”
“我怎么知道!”
“村里的长老们没意见吗?”
“嘘!”
……
“山阿,你去向余儿要些唾液回来。”
一名面貌普通衣着朴素的女子坐在床榻边,榻上躺着救回来的男子,山阿放眼望去,见他眉毛紧锁,眼皮跳动,仿佛在做噩梦。
山阿问道:“神女大人,他是在做噩梦吗?”
“嗯,所以我让你去取余儿的唾液,磨磨蹭蹭的还不快去。”
“哦,”山阿鼓腮,脚步却是踩的飞快。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鸟叫声,然后山阿拿着一只瓶子喜滋滋的跑进来,头上还插着几尾鸟羽。
“神女大人,他们有没有事?”
“可大可小,”神女一边调药一边说道:“那两个女孩的伤势并不重,只是皮肉伤。男的却很危险,伤口都是深入脏腑,按照常人估计已经死掉,但是他体内却有一股力量在维持他的生机,但也仅限于此,如果放着不管迟早会死掉。”
山阿好奇道:“神女大人,他们真的是神谕之人吗?”
神女微笑道:“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如果不是,你会救他们吗?”
山阿点头。神女伸手摸她头:“这就对了。你愿意救,他们就是神谕之人,不愿意救,他们就不是,明白吗?”
“不明白。”
神女轻笑:“不明白就好。”
山阿糊涂道:“为什么不明白也好?”
“因为明白了就要考虑很多的事情,不明白的话你只要专心致志的照顾他们就行了。”
“呜……神女大人老是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是一张稚嫩的小脸,秀眉弯弯,眼睛犹如两颗星星。
“神女大人,又醒了一个,”女孩欢喜的跑了出去。
“这是哪……水……”
一个软软的身体贴上来将她扶起,又将盛水的木碗递到她唇边。定睛看着将自己扶起的少女,她出声道:“是你,我们这是在哪,他,他呢……”
她挣扎要起来,却被摁住,微凉的声音传入耳朵:“他没事,我们……我也不知道在哪……我现在叫雅琼。”
假名?她为何要隐瞒自己的名字。
一名女子被刚才跑出去的女孩拽进来,看上去衣着朴素,面貌普通,她亲切道:“你醒了,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莉瑚……”
她鬼使神差的应道,随即脸红,自己为什么也跟着隐瞒,而且为何是这个名字,根本没必要吧。她又想到既然是福至心灵,在弄清楚情况之前,它以后就是自己的名字了,这样一想又有些欢喜。
“莉瑚小姐,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神女指着她的里侧说道:“雅琼小姐说,她并不知道你们的名字,还说你和他是情人。”
莉瑚略显僵硬地侧身,呆呆的看着似在熟睡的男子,想到两人睡在一起,忽然惊呼一声,像炸毛的狐狸般跳起来,脸红的像猴屁股,半晌,却双手紧握男子的手又笑又泪,浑然忘了周围还有其他人。
许久,莉瑚放开手,尴尬的看向三人,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欢喜,顺便也帮睡着的男子想了个新名字:“他叫白木。”
“白木先生身体状况尚欠佳,不宜打扰,莉瑚小姐不妨随我们出去洗漱一番,”神女掩嘴道:“你也不希望白木先生看到糟糕的一面吧。”
本欲留在这里照看的莉瑚闻言一愣,迫不及待地与几人一起出了房间。
……
“这么说两位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为何在这里,”神女离开位置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图摊在桌上道:“这是附近的地图,你们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地名。”
莉瑚不解道:“神女小姐不怀疑吗?这种事连我们自己都说服不了。”
“正是因为不可思议我才会相信,而且,” 神女指着自己故作神秘道:“我的天赋能判断一个人有没有说真话。”
莉瑚与雅琼两女闻言相觑,莉瑚呵呵笑道:“是……是吗,还真是神奇的天赋。”
“比如……”神女微笑道:“你们用的都是假名。”
“……”
莫非她说的天赋是真的,莉瑚忙道:“其实我们……”
神女摇头道:“不必告诉我。对我来说,名字就只是名字,我知道一个就够了,而且你们现在的名字很好听。”
神女重新指着地图道:“你们认识吗?”
两人看了一会,皆是摇头。
雅琼将图纸折好递回给神女,神女接过看着她们道:“刚才我或许不该说破。”
莉瑚道:“神女为何这样说。”
神女应道:“因为一旦知道自己的话会被人识破真假,交谈就失去了乐趣,变成一件累人的事。”
莉瑚点头道:“确实如此,我知道之后,在回答神女的问题时总是小心翼翼。但是我想,如果我们谈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真真假假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毕竟神女你并不知道我心中的想法,不是吗?”
“你说得对,有些事的真假其实并不重要,如果村子里的人也能这么想就好了,”神女道:“不过你有句话说错了,其实我能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莉瑚讶道:“真的?”
“当然是假的,”神女掩嘴道。
莉瑚被戏弄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温馨,她笑道:“难怪在神女身边我只看到小孩子围着转,小孩子总是没有太多心思。”
神女叹道:“很多时候,大人看得还没有孩子透彻。白木先生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你们觉得闷的话,可以让村里的人带你们到城里逛逛,也能买些自己需要的东西,你们想去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替你们安排。”
……
两人回到屋里,莉瑚问道:“刚才我在地图上看到了雪鹰帝国几个字,你为何不让我问下去?”
刚才在神女屋子里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的雅琼回道:“你只看到了雪鹰帝国,却没看到另一行小字,勇武四年……”
“勇武四年……勇武四年…….”莉瑚瞪着眼睛道:“怎么可能!”
“确实不可能,”雅琼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莉瑚道:“但它是真的。”
“这是什么?”
“日历,我刚才向山阿要来的。”
莉瑚颤抖的翻着册子,手足无措道:“我们……我们…….”
雅琼则是面无表情道:“我们回到了过去,而且是两百多年前那段血腥杀戮的岁月!”
莉瑚闻言如遭雷击,喃道:“两百年前……怎么可能!”
“你为何那么冷静?”莉瑚揪着雅琼道:“你是不是知道回去的办法,快告诉我!”
雅琼将她的手扯开,冷道:“我并不知道回去的办法,对我来说能活着就已经该庆幸,并没有那些多余的牵挂,甚至你们,我都是在这里才算认识,说到底也和外面的人没差别。”
“我的牵挂……大小姐……”莉瑚跌跌撞撞地跑到白木身边,将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失神道:“对,我还有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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